德国华商报专栏作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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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梅秀德国】德国人来中国爬山 却跟马和猴子结下不解之缘
……
我这时忽然感激起两个德国人,没有他们,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体潜力这么大,我以为自己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,竟然做到了,而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。
雪花漫漫地飘落,我登上一段山路,视野渐阔,山崖下群山起伏,天地白茫茫一片。我坐在石阶边的杜鹃花树下休息,舔着唇边不时落下的雪花,想起几个月前坐在办公室空调里打喷嚏的女人,看到电梯决不走半步楼梯的女人,遇到台阶就绕路的女人,这个女人就是我啊,我都不相信现在这个用双腿爬上峨嵋山的人是我自己,坐在峨嵋山冰天雪地里一点都不冷的女人是我自己。我无比怜爱地双臂交环在胸前,人生有这样一个时刻,忍不住想为奋斗的自己点赞。高峰是需要自己去攀登的,奇迹是要自己去创造的。我想今后余生回想起今天,我都会为自己感动。
花正好,
雪正浓。
正在我这样遐思万分的时候,朦胧的山路尽头出现一男一女,看不清面容,他们正在急步下山,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人类了,爬上天梯后没有看到什么人,可能爬上来的都走到我前面去了,而没有爬上来的,都倒在天梯上了。看到雾气腾腾里的两个同类,我心情竟然莫名的喜悦,他们一步步地从石阶上下来,步履轻快,转眼间就在我前面十多米,只听到一男一女齐声喊了起来:“梅,梅,梅!”
我不可置信地听着这喊声,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两个人越走越近。
他们竟然是依达和马可。
说好一起爬最后这一段山的,说好要陪我一起奋斗的,他们遇到那群中国青年就跟他们玩去了,不顾及我。我开始还很不高兴,很不开心,觉得他们太不够义气了。可是后来我还是感到这样的安排对我其实很好,如果他们在等我,我会很有压力,会尽量加快速度爬山,可能最后把自己逼垮了,适得其反。一个人爬山,我按我自己的速度进行,努力,最终自己超越了自己,还享受沿途的风景,有了生命的感悟,这不是上帝另一种更好的安排吗?所以我心无芥蒂。
“梅,我们下山接你来了。”
马可和依达快步地跑到我的面前,高兴地欢呼起来。我心中现在有的都是感动。经过十个小时的爬山,我们所有的人都精疲力尽,所有的人都想趴下休息,我完全懂得这种绝望的累,也知道这种体力耗支的滋味,我所经受的他们必然也经受,但是我的德国朋友们来接我了。
他们说要一起爬最后一程的山路,他们果真做到了。虽然在过程我们都在彼此适应,彼此分开,彼此等待,彼此鼓励,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满意和顺利,但是我们最终一起爬上了雷洞坪!一起爬上了峨眉山!we made it together!
“梅,你想一下我们三个人一到寺庙,马上有热热的晚餐等我们了,好不好啊?”依达说。
马可接着说:“吃好饭,马上可以洗热水澡,我们看过他们的洗澡间,很大很干净。你说好不好?”
他们热络地说话,大概担心我会埋怨他们。我很感谢他们为我安排了一切。这时候我发现他们依然步伐稳健,呼吸正常,脸色红润,仿佛今天不是在爬山,而是一直陪我在沙滩上漫步。而经过漫长的极限体力考验,我已经过了体能和心理最难熬的那一刻,步履也轻松了许多。
从他们接我,我们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到达了雷洞坪的一家寺庙。天色已晚,我看不清楚寺庙的名字,好像从寺庙的后门进去,黑麻麻的庭院和大殿,有一个格子雕窗的厢房亮着灯,德国人带我进去,只见一个短发微胖的中国女人坐在一张矮凳上烤火,穿着厚棉袄,脚前有一个电炉在发热。
“我们的朋友到了。”马可用英语对女人说。
这个女子很快地跟我切入中文交谈,为我办理了入住手续。
我们在一个很大的厅堂用餐,这里二十张餐桌只有一家中国人在用餐。我们坐下来之后,两个女人很快地给我上了斋菜,三菜一汤,米饭自己舀。我们三个人吃得很文雅,我是饿到极点,反而要慢慢吃,今天我是早饭,午饭都没有吃啊,路上就吃了一个苹果和几片红薯干。他们吃了三碗米饭,吃相很认真,服务员看到我们的菜没有了,又给我们加了一份送上来,也是素菜。食堂很冷,没有暖气,一壁通风,山上晚间气温很低,我们吃完直接回了客房。寺庙这个厢房很大,有五张床,就住我们三个人,马可睡最靠窗的床位,我和依达睡靠门的两个床位。我刚吃好饭,不想马上洗浴,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,寺庙的厢房放一些书本,我拿一本《了凡四训》来阅读。马可先去洗澡了,依达也去洗澡。马可回来房间换衣服,他低头脱下衫衣时,赤裸健美的后背现出青龙的纹身,气势如虹,从后颈张牙舞爪扑到腰部。我惊奇地想看清楚那条青色的纹龙,这时他忽然转身,正对上了我的视线,他微笑,我也微笑,我们一路扶持上山,彼此信任,可是房间只有两个人,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看身体纹身的关系,我的目光又回到寺庙的《了凡四训》上,渐渐的睡着了。
雷洞坪的寺庙很安静,峨眉山顶的这个夜晚下大雪,起伏的山峰和绵绵的森林都沉溺在冰寒地冻里,没有一丝风声,雪花象猫一样轻轻越入寺庙里,屋里暖洋洋的,万籁俱寂,三个人在高山耸岭里的寺庙呼呼甜睡。
窗外,峨嵋山的雪在静静地飘下。
(全文结束)